田方澤:不需要破地獄 但需要思考生死教育
文章日期:2024年11月22日
【明報文章】最近因為電影《破‧地獄》,不少網友談及面對親友離世的經驗。想起曾經我有想過寫遺書,原因不是要輕生,只是在那十五六歲的「中二病」時期,認為人始終有一死,如果自己明天意外過身,如何安排?只是想像力欠奉,也沒有什麼身家可安排,就不了了之。真正學習關於生命、如何面對親友離開,喪禮的安排和禮儀等,都在人漸長,陸續有長輩、朋友、學生的離開,才去認識和思考。
生死教育的缺席與困難
回想自己讀書的階段,似乎沒有接受過生死教育。中小學先後就讀於天主教和基督教學校,略略接觸一些宗教理念,模模糊糊地知道天堂、地獄,但畢竟重點是要做好人好事、敬拜上帝,不是死亡。後來在中學任教逾10年,任職於無宗教背景的學校,更似乎沒有討論。
翻閱教育局的《價值觀教育課程架構(試行版)》(2021),也沒有談及生死教育的部分。直接談及「死」的,是第一學習階段(小一至小三)的生活範疇學習建議:「認識人的生命歷程:生、老、病、死等,不浪費及珍惜所有」,建議於小一、小二實行。只屬36項建議的其中一項,其重要性可想而知。
其他相關但又不相關的部分,例如在「家庭生活」的部分,多番提出學習關心家人、尊重長輩、如何面對家庭逆境等,更恐怕不會有太多學校用死亡作為例子。
我們想像年輕人朝氣勃勃,死亡似乎很遙遠。但事實上,進入近代社會,人們預期壽命雖然比過往高,人們與死亡的距離卻沒有減少。不如說,面對人口老化、長期病患、罕見病、意外和自然災害、突如其來的疫症等,我們與死亡的距離更近。學童可能也有家中照顧有長期病患的年長者的經驗,應如何理解衰老?如何談及死亡?如何面對家人的過世?現在的處理方法仍是以情緒困擾相關的事後輔導為主,但為什麼我們不事先為學童做好準備?
但在學校推行生命教育,確實是困難的。閱覽鄰近地區的資料,包括內地、台灣、日本等,雖然愈來愈多人關心生死教育,但整體而言,老師仍抱避忌心態。傳統中國文化中忌諱談死,不論在家庭或學校,難以光明正大的討論,以免不吉利。
另一方面,談及死亡不免牽涉生死觀、道德觀等課題,在宗教學校,可能只集中介紹該宗教的一些看法,不會介紹和接觸其他宗教和思想對死後世界的看法,如果學生不信該宗教,就基本上沒用。一些生命議題,例如墮胎、安樂死等,更不止香港,在世界各地仍爭議不斷,如何在學校討論,沒有共識。
實務上,課程緊迫沒有空間是其一,談論死亡也確實考驗教師功力。我們未必掌握每一個學生的經歷,容易誤觸他們與親友別離的傷痛,如無法梳理情緒,課堂恐怕難以繼續,更會引發其他問題,以及更多事後輔導的工作。至於談論死亡後學生如何回應、如何透過死亡教育鼓勵學生面對生命,都需要更專業的知識和技巧。
近年坊間一些機構——一些更是辦學團體——增加生死教育服務,安排講座、參觀殯葬設施等,學校能否在繁忙的日程中,安排學生使用相關服務?教育局能否提供資源、開辦相關培訓,引導老師發展教學和思考?如果忌諱直接討論死亡,老人照護、善終服務、醫學上的紓緩治療、預設指示等,也可以是很好的切入點。
同樣是人生必經階段,我們談論生、談論病,但很少談論老與死。我們不需教學生如何破地獄,但也有很多值得討論、必須討論的課題。
作者是教育及時政評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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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方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