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文章】今年10月發表的施政報告中，行政長官李家超指出，由於長者對產品和服務的需求跟其他年齡組別有分別，政府正積極籌劃發展「銀髮市場」，並為此成立「促進銀髮經濟工作組」（下稱工作組），由政務司副司長擔任組長，並就五大範疇推出措施，目的是滿足長者需要和改善他們生活。

銀髮市場並非新增 乃原有市場轉變

本港銀髮市場，事有可為嗎？可為商界提供額外商機嗎？

首先，答案不能單看老年人口數字，因為就算老年人口迅速增加，如果長者退休後，可動用資金較他們工作時減少，他們的消費能力不會製造新市場，香港整體市場規模更可能萎縮。簡單來說，所謂銀髮市場只不過是原本有工作和收入的人，到他們退下來後，他們過往對產品和服務的需求，現在因年紀大了，或由於消費能力不再一樣，需求出現變化；而市場為迎合長者需要，也必須在產品和服務供應上調整。這就是銀髮市場。

市場適應長者需要所出現的變化，筆者可用日本為例子。40年前筆者到東京都老年研究中心做訪問學者，逗留了一段時間，當年感覺日本是生氣勃勃的社會，國民消費力強，店舖售賣的多是迎合上班一族的中高價貨。最近一次到日本，經過一些二三線城市，市中心的商店街，店舖售賣的差不多全是平價貨；時裝店擺在門口吸引顧客的衣服，價錢介乎1000至3000日圓之間（約51至153港元），對象是消費力有限的長者。雖然東京和大阪等大城市仍有不少專售高價貨的國際名店，但顧客主要是遊客，並不是一般收入僅夠開支的日本打工一族。

銀髮市場能否蓬勃發展，最重要還是看老年人消費能力。這樣，怎樣評價香港長者的消費能力？香港約有170萬65歲及以上老年人口。根據社署數字，截至今年9月30日，有747,385宗領取長者生活津貼（長生津）個案，合資格長者每月領取4195元；資產限額方面，一人不超過401,000元，長者夫婦兩人限額是608,000元。除長生津外，另有353,287宗領取高齡津貼（生果金）個案，申請資格並無任何資產和收入限制，領取金額是每月1620元。

港一半長者靠政府津貼或援助作主要收入

簡單來說，若把747,385宗長生津個案，加上110,777宗綜援長者個案，香港約有一半老年人口依靠政府津貼或援助作為他們的主要收入，他們的消費能力應該十分有限，消費時必須十分謹慎。或許，政府可以增加長生津和長者綜援金額，這樣85萬名長生津和綜援受惠長者手頭可以寬鬆一些。但李家超在今年施政報告提到社會福利開支時，特別強調政府每天用於社會福利的支出超過3億元（其中長生津和長者綜援佔去一半）。所以除非政府財政恢復盈餘，長生津和綜援金額難有實質改善。

其他一半長者（包括領取高齡津貼的353,287名受惠者），他們的消費能力又如何？香港沒有法定退休保障制度，而年金概念也是近年才得到市民接受，所以就算長者有較充裕儲蓄和其他非固定收入，他們用錢也會相當節制，總想「留多個錢」作不時之需，或用來協助子女創業或改善居住環境。這樣，本港銀髮市場仍有拓展空間嗎？

上文講過，銀髮市場並非額外新增的市場，是現有市場就着人口組成的變化而改變其營商策略，所以討論應以市場的變化為重點。以下筆者按工作組的五大範疇，提出自己看法。

促進銀色消費 多從長者之需要花心思

第一是促進「銀色消費」。特區政府將就此鼓勵各界在業務上加入銀髮經濟元素，例如長者折扣，並且保障年長消費者的權益。筆者認為，給予長者折扣雖然是好事，惟不應使長者變成「貪便宜」的一群人，令人覺得長者討厭、不應受尊重。

這樣，銀色消費是什麼？筆者認為，重點應放在適合長者需要的產品和服務。再以日本為例：日本的超級市場和藥妝店，常見設有長者所需日用品和護理用品的貨架，而且種類齊全、選擇繁多。例如長者多配有假牙，架上便有專為假牙而設的洗滌劑和牙刷。更值得一提的是，日本超市售賣的長者常用品，價錢不會較其他相若產品高，且是從長者之需要方面去設計和製造。筆者盼望工作組在促進銀色消費時，多從長者需要的角度花心思！

銀色產業應以實用為主 切忌花巧

第二是發展「銀色產業」。工作組的重點是推動長者產品市場及產業化，同時擴展長者產品市場。第二點與第一點有重疊，看來政府盼望做的，是推動商界開發迎合長者特有需要的新產品，並使這些產品有市場價值。筆者認為，這些銀色產業不應集中在新科技的發明，而應把重點放在長者的實際需要和購買能力。再以日本為例：筆者在當地看見的助行器，種類繁多，可配合不同程度行動不便之長者的需要；又如進食方面，一些專為吞嚥有困難之長者而設計的輔助器，可將食物磨成小塊，這些器材十分小巧，方便攜帶。總言之，銀色產業應以實用為主，切忌花巧、「好睇唔好用」。

第三是「銀色品質保證」。工作組的目的是推動產品認證，提升其認受性及吸引力，並對接海內外標準，拓展銷售網。這方面，相信長者最想政府做的，是關於現時坊間一些聲稱可預防和治療疾病的保健產品的認證。

上了年紀的長者，身體難免有各種大大小小毛病；為保持健康，不少長者有服用保健產品的習慣。而市場針對長者之需要所提供的保健產品，更是琳琅滿目、多不勝數。倘工作組能夠為長者慣用的保健產品提供品質認證，相信可減低長者選用這些產品的風險，也可省去他們不必要的開支。

第四是推廣「銀色財務及保障安排」。筆者認為，長者在理財方面的知識實在急需改善——只要看看多少長者因理財受騙而損失慘重，又有多少長者在股票市場失去一生積蓄，便知長者何等需要理財教育和保障！近年政府發行銀色債券，總算為部分長者填補了投資無門的漏洞，免得他們藥石亂投，不知如何衡量自己風險。

政府工作組應減低長者就業障礙

第五，是「釋放銀色生產動力」。筆者覺得施政報告用「釋放」一詞不大適當。現在長者可以工作的，早已加入勞動市場；至於沒有工作的，總有他們種種難以克服的原因和阻力。所以工作組應盡力做的是減低這些妨礙長者就業的障礙，並增加長者延續退休後工作的誘因和動力。事實上，提高長者就業率討論多年，效果不彰。筆者盼望工作組這次能提出一些可行和突破性的方案。

香港人口老化並非新鮮事，為什麼「銀髮市場」講了多年仍未成型？一言以蔽之，就是長者消費能力有限。若為長者提供的產品和服務有利可圖，相信市場早已為他們開拓新產品和服務，畢竟做生意的基本考量還是「計掂條數」！

作者是港大社會工作及社會行政學系榮休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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