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il Avdaliani:土耳其與伊朗:構建新型關係範式
文章日期:2024年11月18日

【明報文章】土耳其與伊朗因其領土面積、人口增長,及在中東建立以土耳其或伊朗為中心之秩序(Turco- or Irano-centric orders)的歷史野心,令它們成為競爭對手。兩國以不同視角看待當前的全球秩序:伊朗高度敵視西方;而作為北約成員的土耳其,則尋求在東西方之間保持平衡。然而,兩國都擁護「多極世界秩序」的構想——西方力量如果不是被完全推翻的話,那肯定應該受到其他行為體(actors)的平衡。安卡拉和德黑蘭渴望成為上海合作組織及金磚國家成員就是充分證明,該兩個實體被視為對西方多邊組織的制衡。

在較為地方的層面,兩國現時都尋求與鄰國實現關係正常化。它們在許多情况下取得成功,就如安卡拉近期與開羅、德黑蘭與巴庫(即阿塞拜疆)及(某部分上)麥納麥(即巴林)的關係升溫所顯示的。可以理解的是,這引起了大量有關伊朗和土耳其將如何處理它們自身雙邊關係的問題,尤其是考慮到佩澤希齊揚(Masoud Pezeshkian)在伊朗當選總統,及安卡拉迅速演變的外交政策態勢。

兩國互相需要對方

首先,兩國都需要對方。舉例說,對於與西面鄰國的關係,伊朗領導層所關注的其中一個關鍵事務,將是安卡拉在敘利亞北部共同邊界沿線的持續存在。安卡拉希望將庫爾德武裝力量向後推,而要達到這目標,它在許多方面需要大馬士革(即敘利亞)的幫助;惟鑑於阿薩德(敘利亞總統)對於土耳其在敘國領土上的軍事存在抱着敵意,該目標不大可能實現。而這就是土耳其需要伊朗的地方——跟全神貫注於烏克蘭戰爭的俄羅斯不同,伊朗實際上已擴大其在敘利亞的影響。因此,安卡拉對於與伊朗合作將抱持開放態度,以取得後者支持,確保在敘利亞北部可採取重大軍事行動。

安卡拉也尋求德黑蘭在伊拉克北部上合作,因土耳其在該處對抗庫爾德工人黨。此外,受伊朗支持的綜合軍事組織「人民動員」(al-Hashd al-Shaabi;Popular Mobilization Forces),同樣不時威脅土耳其在伊拉克北部的軍事陣地。這驅使土耳其與伊朗維持密切聯繫。在安卡拉看來,伊朗對於兩國合作常常猶豫不決,但儘管如此,它卻掌控着伊拉克的安全事務。

其次是能源關係。在此方面,預計土耳其傳統上對伊朗的依賴將會大變。過去幾年,伊朗的天然氣供應並不穩定,這進一步促使安卡拉致力令天然氣進口多元化——擴大對液化天然氣的依賴、積極勘查地中海和黑海的天然氣田,及建造能夠便利取用伊拉克和阿塞拜疆資源的基建設施。這些發展,將在未來幾年削弱與伊朗的傳統聯繫。

此外,多元化將使安卡拉可享受更廉價的天然氣,這意味着無論它與德黑蘭保持何種程度的能源合作,後者的討價還價地位都可能受到負面影響。事實上有迹象顯示,安卡拉對於延長與伊朗管道協議的興趣減少(該協議將於2026年到期)。

儘管如此,德黑蘭與安卡拉仍表示有興趣加強雙方的能源合作。2024年初時任伊朗總統萊希(Ebrahim Raisi)訪問安卡拉,達成了與能源相關的商業交易,幾個月之後,土耳其能源和自然資源部長巴依拉克塔爾(Alparslan Bayraktar)於4月出訪德黑蘭。貿易聯繫是重要的,雙方亦已更新了承諾,將年度貿易額由現時的70億擴大至300億美元。土國方面也保證會開放額外的過境口岸,以促進雙邊貿易。但鑑於美國對伊朗的制裁,為期25年、將於2026年結束的雙邊出口合約可能不會續簽,令上述目標難以實現。總體而言,土耳其與伊朗高級合作委員會(Turkey-Iran High Level Cooperation Council)一直積極開展工作,惟仍未取得預期成果。優惠貿易協定(preferential trade agreement)可能會對雙方關係提供重大推動力,儘管加諸伊朗之制裁將成為重要的權衡因素。

爭拗領域:伊拉克與南高加索地區

土耳其與伊朗之間的爭拗領域之一,仍然會是伊拉克,歷史上兩國都尋求對後者的更大影響力。於2003年美國入侵伊拉克之前,土耳其一直透過雙邊貿易和投資,擔當積極角色。另一邊廂,「後薩達姆」時期的伊拉克歡迎伊朗在該國的更大影響力——佩澤希齊揚早前訪問伊拉克,以及德黑蘭支持的一系列什葉派軍事組織,都充分顯示了這一點。

同時,土耳其也加大了努力:總統埃爾多安早前出訪伊拉克,簽訂了大批貿易和投資文件,並推進了「發展之路(Development Road)」計劃。伊朗反對這個計劃,因它撇開了該伊斯蘭共和國,但伊朗也不能直接反對此倡議。或許這可以解釋為何佩澤希齊揚熱切推廣「巴士拉-薩拉姆什(Basra-Shalamcheh)鐵路」——巴士拉將是「發展之路」的一個關鍵城市,而伊朗希望透過連接這個伊拉克樞紐,能夠連繫該計劃。

另一個爭拗領域是南高加索地區。舉例說,伊朗擔憂所謂的「贊格祖爾走廊」(Zangezur Corridor;理想情况下,從土耳其東部通過納希契凡(Nakhchivan)和亞美尼亞最南端區域蘇尼克州(Syunik),到達阿塞拜疆本土),會切斷伊朗與南高加索。從伊朗政界人物在贊格祖爾走廊話題出現時的通常反應來看,明顯看到該國的政治建制是多麼憂慮。的確,有關沿着伊朗北部邊境鋪開一條突厥走廊的想法,被視為一個重大的地緣政治挑戰。

緊張關係肯定仍然不會大幅升級,惟安卡拉與德黑蘭會繼續把對方視為在中東或南高加索地區的主要競爭者。同樣,兩國對於非國家軍事組織(non-state military groups)的角色,會有不同願景。在伊朗支持和代表下延伸擴展的「抵抗軸心」(Axis of Resistance),常常被安卡拉視為問題,因為後者擔憂伊朗與以色列衝擊的擴大,可能會令敘利亞北部和伊拉克的庫爾德分子更加大膽。土耳其跟伊朗在也門問題上也有分歧,各自支持胡塞武裝組織的實際領導地位,或是在首都薩那的正式政府。

因此,土耳其與伊朗將面對一系列問題。但鑑於雙方的合作和競爭歷史,在伊朗新領導層下,於關鍵時刻似乎可以成功做到化解衝突。

(編者按:文章原文為英文,由本報翻譯成中文;原文可參閱「明報新聞網」觀點頁面)

作者是格魯吉亞歐洲大學國際關係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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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il Avdalian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