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社評】美國大選揭盅，特朗普再度入主白宮，共和黨也可望奪下國會控制權，意味特朗普可「全面執政」，全力推動其「美國優先」及單邊主義政策，大國博弈紛爭加劇，國際政經環境只怕更動盪。美國貧富懸殊惡化、中產人口萎縮、「橄欖形」社會階級結構走向「三角形」化，民生困頓造就特朗普捲土重來。雖然賀錦麗有自由派主流媒體加持，網絡造勢也相當出色，但這些表面工夫不足以扭轉深層強大湧流，賀錦麗與民主黨落敗，歸根究柢就是太離地。特朗普將美國衰敗一面，化為個人政治能量，再度當選總統，但其救國藥方是否行得通卻令人懷疑，美國將迎來「黃金時代」還是「暗淡時期」，只能拭目以待。

「橄欖形社會」三角化

民主黨離地招大敗

截至昨晚，七大游離州中，特朗普已確定拿下佐治亞、賓夕法尼亞、威斯康星及北卡州，不排除最終結果是「盡攬七州」。上兩屆大選，特朗普都輸掉「普選票」（即全國總得票不及對手），今屆大選，特朗普連普選票也有望以過半數壓倒對手。戰果顯示兩人差距遠比預期大，再次反映特朗普支持度遭低估，民調機構和美國主流傳媒的表現，相信將惹來更多議論。國會方面，共和黨重奪參院控制權，眾議院議席也有斬獲，以目前走勢，白宮和參眾兩院有可能全歸共和黨。特朗普發表勝利宣言，強調將再奉行「美國優先」政策，矢言要「讓美國更偉大」。

回看今屆選戰，民主黨7月「換登」前，特朗普民調一直領先。眼看拜登辯論不濟老態龍鍾，民主黨高層決定改由賀錦麗掛帥。鑑於賀錦麗出任副總統表現乏善足陳，民主黨花了很多心思重新包裝賀錦麗，「椰子樹」、「頑童 brat」等網絡迷因（meme）一下子鋪天蓋地，成功在網上炒熱賀錦麗人氣，民望反超特朗普，惟踏入9月中，「賀錦麗熱潮」開始退卻，形勢再度慢慢倒向特朗普。美國大選如馬拉松，民調上上落落，政治包裝無疑有其作用，但真正的決定成敗，往往是更深層的政治經濟社會因素。特朗普是定罪重犯，依然成功再度入主白宮，民生困頓無疑是決定性的因素。

特朗普私德不修滿嘴謊言，2020年大選耍賴不認輸還鼓動國會山之亂，反對者完全有理由形容他為「反民主的無賴」，惟正是這樣的「爛人」，知道如何將工薪族及保守白人的困頓、憂慮和怨氣，化為政治本錢。相比之下，無論賀錦麗和民主黨精英就顯得太離地。拜登任內美國物價、房價、租金水平狂飈，賀錦麗陣營強調關心民生疾苦，卻不見她有何迥異於拜登的良方；民主黨精英、自由派媒體及學者更一再強調，拜登治下美國經濟勢頭很好，這種否定選民困頓感受的說辭，實際將更多人推到特朗普的一邊。

美國是一個很多面的國家，既有先進開放光明的一面，也有破敗保守陰暗的一面，只是不少人往往囿於意識形態，只看其中一面。社會學有「橄欖形社會」概念，中產階級愈強大，愈有利政治社會穩定，然而金融海嘯之後，美國貧富懸殊顯著加劇，不少中產工薪族向下流，社會結構出現「三角形」化趨勢，政治社會穩定根基不斷遭蠶食。調查顯示，居於中產家庭的美國人口，由1971年超過六成，降至近年只有五成；論收入，中產家庭佔全美所有家庭收入的比例，更由70年代的62%，降至近年只有42%。特朗普代表了美國衰敗陰暗面，再主白宮4年，美國何去何從，不僅是美國人的事，更是全世界的事。

今次是2008及2016年大選之後，美國「府會」再由同一政黨掌控。值得留意是，特朗普首次上台時，共和黨仍由傳統精英主導，對特朗普頗有保留；今時今日，以特朗普為首的「MAGA派」（令美國再度偉大的英語字首縮寫），已成共和黨主流，意味特朗普有力控制國會，推動其激進政策，說他是近年美國權力最大總統並不為過。特朗普首任總統期間，認定有官僚精英處處阻撓其施政，誓言回朝後必將設法瓦解這個「深層政府」（Deep State），包括革除調查其違法行為的司法人員，以及將大批官僚改為政治任命，意即用人將以政治忠誠先行，自由派擔心美國民主制度和權力制衡崩壞，並非無的放矢。

特朗普救國政策矛盾多

「黃金時代」交由時間見證

特朗普奉行強權外交，無論盟友還是競爭對手都必須向美國讓利，除了烏克蘭擔心淪為「棄子」，台北當局相信也必密切留意特朗普會索要多少「保護費」。特朗普形容「關稅是字典中最漂亮的字」，貿易戰勢將烽煙四起，只是不少專家早已指出，重徵關稅只是損人不利己的措施，最終埋單的是美國消費者；中國有應付美國貿易戰的經驗，特朗普回朝加碼，相信北京也有水來土掩之法。特朗普提出大幅開徵關稅及削減政府規模，但其真正目標並非縮減赤字及負債，而是給企業及個人大幅減稅。美國經濟智庫研究顯示，特朗普的減稅及支出計劃，將令美國未來10年負債增加7.5萬億美元，擴張性的財政政策，必然增加通脹壓力，可是特朗普又想減息托市，各項政策矛盾重重，債務愈滾愈大，其救國方案是否可行，着實令人懷疑。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但帝國衰落之快可以超乎想像。英國學者John Rapley與Peter Heather去年出版著作《帝國為什麼衰落》，提及公元399年羅馬長老院上一次演說，發言者形容，帝國正處於一個黃金新時代的黎明，沒料到十多年後，帝國就急速衰敗。簡單而言，兩位學者認為羅馬滅亡，關鍵不是移民湧入等因素，而是帝國未能適應內外經濟環境變化。當然，美國不是羅馬帝國，但歷史教訓總有很多值得借鑑的地方。世界百年不遇變局，美國是主角之一。特朗普勝利宣言，誓言為美國帶來一個黃金時代，2024年大選會否是決定美國盛衰的分水嶺，時間將是見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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