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文章】我一直疑惑，浮士德把靈魂賣給魔鬼時是多少歲。相傳浮士德真有其人，生於一四八○年，一生呃神騙鬼，六十歲時死去，後世便流傳他跟魔鬼簽血字賣靈魂。在跟莎士比亞同期的英國劇作家馬羅的《浮士德博士悲劇》一劇裏，血約之期為二十四年，劇裏描述浮士德在約滿後被魔鬼帶到地獄，回望前塵，只道悔不當初。我感興趣的不是那陳俗的道德教誨，而是他何時賣靈魂──六十減去二十四，就是三十六歲，正值盛壯之年。是怎樣的心境會令一個年近中年之人棄掉前半生的道德信仰？那肯定跟一個十五歲少年要與魔鬼立約，是兩種心態。我又想像，浮士德在文學的真實形象，應該是歌德。歌德創作其《浮士德》悲劇兩部，從構思、創作、修訂、完成到出版，所歷不是二十四年，而是超過兩倍的五十年。歌德完成作品時已年過八十，他筆下的浮士德，看透紅塵，頓然超脫。那是一種淨純澄明的老態，品位是高，卻欠浮士德原型的躁動和悲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