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社評】聖誕節是歐洲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慶,但歐洲的不少政治領袖難以從容歡度。經濟困頓、地緣政治緊張和社會撕裂正日益成為歐洲的常態,亟需加強合作應對挑戰,然而歐洲兩大核心——德國與法國,卻雙雙陷入政經僵局。德國三黨聯合政府在能源、財政等政策上分歧嚴重,走向分裂;法國則受政治極化、民粹勢力坐大困擾,社會改革議程推進遭遇重重阻力。德法兩國陷困,令歐洲整體穩定及應對外部挑戰的能力受到衝擊,引擎空轉的歐洲,前景不容樂觀。
政治極化陰霾
籠罩柏林巴黎
德國擬於明年2月23日提前大選,導火線是德國國會早前否決了對現屆政府的信任投票。德國現任總理朔爾茨領導的執政聯盟,由社民黨、綠黨和自民黨組成,這是德國歷來首個三黨聯合政府,它的出現既反映了德國政治的多元化,也突顯其碎片化。三黨在能源、財政等領域的政策主張南轅北轍,爭拗不斷,施政效率低下。聯合政府2021年12月開始運作時,德國民眾對國家的經濟前景普遍不悲觀,但本月初公布的民調顯示,近半受訪者關注經濟問題。
德國GDP去年萎縮了0.3%,迄今未見復蘇。工業是德國立國之本,但其競爭力近年不斷響起警號,德國車企作為國力象徵,在全球競爭中不斷喪失優勢,大眾汽車早前破天荒提出關閉本土工廠,成為德國汽車工業衰落的寫照。經濟困頓既有外部因素,也有內部結構性的問題。新冠疫情造成的全球供應鏈重組,以及俄烏戰爭引發的能源價格飈升,推高了生產成本,也加劇了通脹壓力。與此同時,科技的快速發展,尤其是人工智能不斷重塑勞動力市場,而德國正承受着數碼領域投資不足的苦果。德國的政治格局也限制了其應對新挑戰的能力。儘管德國人傳統上對重大改革持謹慎態度,如今卻有民調指出,民眾對現狀的不滿情緒正在上升,求變呼聲也愈來愈高。然而,在當前的政治環境下,誰能有效領導國家卻成為德國最大未知數。
法國政局同樣如爛攤子。本月初,法國極右「國民聯盟」和左翼「新人民陣線」聯手提出彈劾,總理巴尼耶領導的少數派政府運作了3個月便倒台,令法國總統馬克龍不足半年內遭遇第二次重大政治挫敗。法國的社會矛盾比德國更尖銳,馬克龍致力推行改革,希望解決勞動市場僵化和社會福利負擔過重等長期積存的問題,但改革措施觸發此起彼伏的抗議浪潮。今年6月,執政黨在歐洲議會選舉中慘敗給「國民聯盟」,馬克龍出人意表地解散國會,試圖重新掌控政治主導權,結果卻令自己陷入更大的政治動盪。
德法政治制度有別,但傳統主流政黨同樣對社會撕裂一籌莫展,影響力持續被極端政治力量蠶食。在德國,2013年才成立的極右另類選擇黨(AfD)不斷衝擊兩大傳統政黨基民盟與社民黨,顛覆了德國政治生態。在法國,「國民聯盟」更是早就成為主要政治力量。極右版圖持續擴大,突顯兩國社會在經濟政策與族裔融合等議題上存在嚴重分歧,這其實也是歐洲多國普遍存在的現象。極右勢力鼓吹民族主義和民粹主義,令歐洲向心力受到威脅。與率領歐洲渡過多場危機的德國前總理默克爾一樣,馬克龍以推動歐洲融合及戰略自主為己任。德國的領導力隨着默克爾卸任而流失,馬克龍接過火棒,但他疲於應對國內政治亂局,在歐洲事務上難以發揮團結與領導作用。
缺乏強勢領導者
地緣角力淪配角
最近因傳記出版而再次活躍於媒體的默克爾,對歐洲的凝聚力也感到憂慮。地緣政治變化對歐洲的安全和經濟利益造成嚴重衝擊,默克爾當政時的世界形勢與目前不盡相同,但兩者存在一定的因果關係。默克爾對俄烏戰爭表示痛心,認為這嚴重破壞了歐洲安全秩序。她聲稱,如果當初不是她阻止烏克蘭加入北約,戰爭可能更早爆發。俄烏戰爭不但催化了歐洲能源危機,也加深了歐洲在安全問題上對美國的依賴,壓縮了自身在國際關係中的轉圜空間。
對於美國奉行的單邊主義和保護主義,默克爾不以為然。她表明,歐洲的利益並不總是與美國的利益一致,歐洲必須找到符合自己利益的對華交往之道。對照美國的政治走向,更能明白她的觀點。對北約的依賴,使歐洲難以擺脫美國的影響,以至於無法在外交層面真正保持獨立性,並影響了對歐洲同樣重要的中歐關係。美國對中國的經濟脅迫令歐洲面臨選邊站隊的壓力,一定程度上淪為大國博弈棋子。然而,美國的單邊主義對歐洲卻是雙刃劍。即將重掌白宮的特朗普,近日再度威脅要終止美國對北約的承諾,變相道出了美歐關係的不確定性。
歐洲當前最大的挑戰是如何在急速變化的全球格局中找到合適定位,維護自身利益。默克爾一向重視德法合作對歐洲穩定的重要,認為這是歐洲團結的基石。可是,在德法兩國無力化解各自內部危機的現實面前,「歐洲自主」這口號,予人感覺只顯得格外蒼白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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