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文章】小時候住在台北南區的川端町，鄰近叢莽野趣的新店溪，台灣光復後川端町改名廈門街，街巷縱橫，都是單棟的日式木造房，前後有小院，環境雖然說不上清幽，卻獨門獨院，有點像今日京都東山三條一帶的屋宇。日據時期，住戶多為日本殖民政府的公務員，有不少是接受了皇民化的台灣本地人。父親在1948年為了轉移他在青島的企業，先期來到台灣，看中了川端町環境寧謐，戰後日本居民一律遣送回國，空置的物業不少，就在這一區置業定居下來。我們的左鄰右舍都是本地人，有些還沒學會講國語，說些夾雜着日語的台灣話，讓來自山東的父母經常困惑，只學會了「莫宰羊」一詞來搪塞，要不然就指手畫腳，好像精通聽障人士的手語一樣。我剛上小學，倒和同學可以打成一片，間雜着國語與台語，在學校交了不少好朋友，還時常去他們家「剃頭」（titao，玩耍）。陳大頭的祖母非常慈祥，經常準備些和菓子給我們吃，還講古說日本統治期間，治安非常好，抓到小偷，就把手砍掉，所以大家安居樂業，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我不知道陳阿婆說的是真實情况，還是因為懷念日據時代只要身為良民就保平安，不必擔心作奸犯科的刁民騷擾。不過，我還是覺得砍小偷的手未免過於殘忍，回家告訴父親，父親聽了，嘆口氣說，亂世用重典，也總是有民眾贊成的。